#出租人生
wolf是我在緬甸旅遊時遇見的一位荷蘭人。因為他不介意我把他的故事寫下來,所以我用的是他告訴我的名字。
薩爾溫江的河水黃濁,尤其在雨季的緬甸,只要下雨就好像溪水隨時要暴漲一樣,讓人望之卻步;但從帕安小鎮隔著薩爾溫江遙望對面的哈布山底下,有著零星的村落,對岸村民靠著舢舨運送過來蔬果,這是他們與外界聯繫的唯一方式。
其實我只是本著有人可以跟我一起share船資的心態搭訕了wolf,想要看看河岸對面的世界是什麼樣子?然而背包客棧櫃檯跟我說現在是雨季沒有船,但我明明看到當地人來來回回載了幾趟的人過去,又載了幾趟蔬果回來。
於是我順口問了wolf要不要跟我一起坐船去到對面村莊看看,「聽說那個哈布山很美喔。」我是用這樣的方式吸引他的,哈。
我們詢問在河畔旁的當地人,但他們好像不知道我們的語言,這時Body Language就非常重要!我用食指指著船,然後在這邊與對面來回晃動,然後說:「Money」,我用手機的計算機讓他們打價錢,1000 MMK(台幣不到30塊),我說OKOK,順便跟wolf說我查的價錢也是這樣。
我們在其他沒有人的舢舨邊等候,接著有艘從對岸回來的船,等村民帶著大包小包的食物行囊下船後,大哥揮揮手,意示我們上船這樣。馬達一啟動,舢舨有點搖晃,而且在黃濁的薩爾溫江正中央,天氣又不是說太好,有點令人緊張,但未知的冒險也讓我的腎上腺素很亢奮。
大概不到五分鐘,靠岸起身時舢舨不斷在搖晃,得維持一定平衡跳下船。
新鮮的空氣!兩旁都是草原,只有一條泥路前往村莊,路旁都是種滿蔬果的田野。我們沿路走著走著,從搭船走村莊小路到爬山沿路聊些跟一般旅人也會聊的,像是去過哪裡玩啊,經驗怎麼樣啊,做什麼啊之類的,我很認真用英文解釋我的工作是「出租人生」,聽完每個都說interesting,XDDDD。
我們一起爬上了哈布山,從那裡遠眺帕安,小鎮被森林繚繞,美到汗水都成香的了,然後我跟wolf一起下山,他請我吃飯,送了我一本旅遊緬甸的書,結束這悠閒走路的一天。
其實重點是wolf的故事。
一開始問他旅行的經驗,他說因為spouse(配偶)過世了,對方留下退休金、保險金等,所以他才可以到世界各處看看,我說了一句外國電影裡很常用的:" I’m sorry."
光是緬甸他就來了四五次,同一個國家他會重複來很多次,也是個很慢活完全不趕行程的人。
直到爬山爬到大把大把汗的,我把頭巾戴起來,脖子背後的六色彩虹分號刺青露出,他問我這是什麼意思?我跟他說我關注LGBT,會到學校演講之類的,然後他就跟我說,「其實我剛剛沒說我的伴侶是個男生。」
他跟我爸一樣大,54歲,從1987年就自己開始旅行(我都還沒出生),做過很多工作,做過園藝,也當過工程師,現在在電影院工作。
他們是用報紙認識的,因為那時候還沒有網路,他們在一起15年,結婚8年,3年前對方過世,留下房子與退休金給他。他跟我說他沒有愛他,一開始做了愛之後,後來相處是因為他們做事情很契合,意思是說他們很親密,像是家人一樣,所以對方問他要不要結婚。
(嗚嗚他跟我說荷蘭是全世界第一個通過同性婚姻的國家,沒想到我有一天會在緬甸遇到我演講PPT上第一個列出通過同性婚姻國家的人,還深聊很多~)
他說他現在夢裡還是會看見他老公,他會問老公:「你到底還在不在?」「為什麼我一醒來你又不見了?」
他住在阿姆斯特丹中心,卻沒參加過同志遊行,也沒有去過什麼夜店,因為他有點不想讓人知道他的身份。我問他,荷蘭的教育不是很友善嗎?
他說,荷蘭人被教育的「應該要很友善」,但其實你從言語相處中,你就可以知道他們不是真的可以接受,像是講到同志時,他們就會「嘖」一聲這樣。
他說他喜歡男生是一件事,喜歡年輕男孩(跟他的同事一樣大)的男生是另外一件事,然後我跟他說我身邊就有很多跨代戀或是戀童的朋友。
他說他沒什麼朋友,他的朋友只有他老公,還有一個日本女生,因為他們接受他是什麼樣的人。
而他跟我說他是個crazy的人,我問他是什麼意思?他說他會想要傷害漂亮的人,也許是綁架他們之類的,但他從來沒有真的動手過,於是我說希望我不是漂亮的人,哈。
後來他開始跟我說起他54年的人生,包含他19歲時第一次與女生交往發生關係、後來喜歡上女朋友的哥哥,哥哥老是來跟他下棋,而且哥哥有女朋友,後來他們發生過關係。接著說他有個住在一起的女朋友,但是他喜歡上一起上課的女生,女生很guilty(歹勢,單字量有限),離開他,他很傷心。而原配後來也離開他跟別的男人在一起結婚到現在,祝福他~接著他遇到了他的老公。
他說自己是雙性戀,我說我也是~
他說他不喜歡跟人接觸,以前出去旅遊也都訂自己一間房,沒跟什麼人講話,我是第一個主動跟他說這麼多話的人,也讓他說這麼多話的人。他很謝謝我,請我吃晚餐,我本來還推辭,但因為他說了: "I am rich, you are poor. "
(好吧我同意了,因為我剛剛跟他聊完台灣的薪資跟房價,他相較於我真的是有錢人。)
後來他說他想跟我說更多,所以他陪著我走回到我住的背包客棧,希望有更多跟我聊天的機會。我們互加了臉書,也許,之後會在世界的某處在相遇,也許也不會了。
我想著這次的意外出租,正因為我是一個陌生人吧,不會出現在他生活圈內的陌生人,即便我們語言有所限制,但我能體會到超越語言的他要說的,他可以盡情地說,不用擔心在地球另一邊的我是怎麼看待他的。
wolf跟我說,我能做「出租人生」是因為我年輕。但我後來想了想,其實每個人都可以做這份工作(日本也有個兼職的出租大叔,雖然我不太喜歡他的風格),但我真的會想把這份工作當作正職來做,雖然收入很不穩定就是了,哈。
沒想過在國外也可以「出租人生」,而這份工作最獨特的,即是彼此用生命互動的那刻火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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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篇就是我在緬甸期間的某一段意外出租了。
我聽到了一個人內心最不敢與身旁人說的秘密,正因為我是一個與他生活完全沒有交集的陌生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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